声带角化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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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2/2/15 13:47:00

格鲁贝洛娃昨天过世了(年10月18日)。七十四岁。在超过五十年的演唱生涯里,她把一整个抽屉尘封已久的美声曲目翻倒在地,把那些没人认得,没人敢碰,没人能想象的高音,highD,highE,highF,捡拾出来,抛上天空,成为最闪亮的星星。她一个人,重建了一个美声世代。

我没想到,此时九十岁的我,竟要去悼念她。整整四十年前,一九八一年八月,我在张继高先生的「音乐与音响」月刊上写了四千字的「高处不胜寒」介绍这一位从天上掉下来的花腔女高音。我想可能是第一篇有关她的中文报导。张先生将信将疑地问我,真有像你描述的那样的声音吗?他想象不出来。在这两个月之前,我给「音乐与音响」的那一篇「长夏之末——理查史特劳斯的『最后四首歌』」让张先生迷上了那音乐。所以他对我这音乐导游还是颇为信任的。那时候,连她的唱片都找不着。我把从收音机转播录下的卡带借给张先生,让他彻底相信,人间是有这样的声音。直到一九九五年我的文集《弦外之弦》出版,收录了这篇文字。大陆音乐界的朋友读过后还纷纷写信来:「能不能帮我找她的唱片?」

一九八〇年她在柏林歌剧院唱《拉美莫的露琪雅》(LuciadiLammermoor,董尼才悌歌剧),整个音乐界为之疯狂。最权威的乐评人用尽了赞美之词,甚至说「印象中的卡拉丝也有所不及。」没有几个乐评人能说这话,所以没有人不信服:从柏林歌剧院前一次演出这歌剧已经过了二十五年。一九五五,米兰斯卡拉歌剧团客席,卡拉丝主唱。四分之一世纪过去,没有人能唱。不,在她之前,比她年长20岁的苏沙兰(JoanSutherland)一九五九年在伦敦柯芬园以此剧一举成名。江山代有才人出,不过这种天才,一代也不见得出一个。一出来,就要领袖群伦几十年。

一九七〇年她在维也纳歌剧院演唱《魔笛》的夜后。七四年,以这一角色在卡拉扬指挥下登上萨尔兹堡音乐节,已经跻身世界顶尖的花腔女高音之列。但这还不是她的巅峰。真正的辉煌要到一九七六年演出理查史特劳斯的《纳克索斯岛上的阿里雅德纳》(AriadneaufNaxos)才开始展现。她为这个多少年没有排过的戏——就因为这角色没人能唱——苦练了两三年。根本不指望有朝一日能演出。直到贝姆(KarlB?hm)被请回维也纳歌剧院,听到她的试唱,大喜过望,说:「好孩子,咱们一起来做这件事。」毫不夸张的说,是她赋予了这齣歌剧,这个角色的重生。然后歌剧院、指挥家纷纷为这样一个声音排演被遗忘多年的美声歌剧,一夕之间都成为最热门的节目。许多人来到歌剧院就为听那传说中的美声。彷彿是来到侏罗纪公园里,看灭绝的恐龙复生。

我在一九七三年第一次到维也纳时就在收音机里听到她的夜后,记住了她的声音,没记住名字——那时她还刚开始成名。一九七八年第一次在维也纳歌剧院现场听她唱《唐巴斯瓜雷》(DonPasquale)。那时我写的是:「她在榻上揽镜梳头,把梳子一抛,声音陡然滑上上加二线。简直像魔术师伸手向空气里一招就来了,不需要丝毫努力。一到了这高度,她整个人就亮起来了,那声音像摆脱了重力,玲珑百转,简直不会落下来。听的人像被牵着到未知的国度里走了一遭。」

然后,我听到了她的露琪雅发疯的那一幕。那是美声的极致了。人生难得的绝美经验。「烟云般浮着的是她的声音,在没有人迹的高处。」在女高音努力才能企及的高度之上,她似乎不是在歌唱,而是用意念调动着声音,没有一点挤压,随意舒卷,收束在最纤细的一笔上。我们拼命鼓掌,就和她的咏叹调一样长。非如此不足以为我们被她灌注得快要爆裂的胸膛解压。

然后,只要有她的演出,只要我在维也纳,再困难也要抢到一张票去听。真是困难,因为不只歌剧迷都在抢她的票。她一生唱过露琪雅九十场。我听过应当有十几二十场。跨越几十年。她渐渐成为了花腔女高音的祖师奶奶。我最后一次是二〇一六年在维也纳歌剧院听她演唱《罗伯特德威鲁》(RobertDevereux)里的女王。观众如痴如狂。太了不起了!谁能在近七十岁时唱出这样的高音?观众们的掌声,给的不只是眼前的她,也是她几十年累积的纪录,代表的记忆。

这一整天,我在网上寻找听她的演唱视频。特别是最后这几年,直到七十三岁!不可思议!试与上个世纪最伟大的女歌手比较:舒瓦慈可芙(ElisabethSchwarzkopf)退隐于年,五十六岁。卡拉丝的舞台生命终结于年,42岁。那时32岁的卡巴耶(MontserratCaballes)在纽约一举成名,后来正式演唱到约六十岁。她的绝技,如烟的高音柔声,唯格鲁贝洛娃庶几近之,而格鲁贝洛娃更有根。

花腔女高音可能是歌手中艺术生命最短的。因为她们本来就游走于人声极限的边缘。在普通人声带都已经松弛暗哑的年龄,一位职业演唱家,在几十年的经常重负之下,还能轻颺于云霄之上,保持着如少女的纯净,音准、速度、吐字,毫无差错,一场接一场,完美炫技,已经是一个奇迹。这距离「天赋」很远了。那是每一天不懈的锻鍊,一字一音的精益求精。一生的坚持,永无止尽的探索。和四十年前相比,她走了很远很远。然而,也不免有了沧桑,少了一些年轻时的丰腴润泽。

美声歌剧,曾经被华格纳、威尔第、普契尼推挤下舞台。歌剧院要的是戏剧,要有深度,要有意义,要有戏剧性。不是美声的炫技场。卡拉丝以一己之力复兴了美声歌剧,吊诡的是,她凭借的不是完美的美声技巧,而是一个伟大艺术家塑造的人物,创造的戏剧张力。后继者如苏萨兰就常被(不公平地)批评空洞无味,虽然技巧无懈可击。据说卡拉丝曾感叹自己一手重建的美声王国被苏萨兰拉回倒退了一百年。

格鲁贝洛娃属于哪一种呢?四十年前,我就这样问过:

「…或许她该早生一个世纪。从瓦格纳以来,谁还敢说只要好听的声音!为什么歌剧必须要伟大、沉重、深刻、艰涩?作曲家为一个理念一个故事写歌剧,却再也不会为发展一个美丽的声音而写。是作曲家为这样的声音作得太少,还是这样的声音能作的太少?

然而为什么一定要作什么呢?像有一天在幽暗的林间,一只济慈的夜莺激动地唱起来了。我们无法抗拒的呆立在那里听着。那里面没有意义没有情操没有挣扎,什么都没有,只有绝对的美——或者,我们不再敢说,什么是绝对的美?」

四十年过去。她毫无疑问的成为了大师。老早超过了大师。「美声皇后」、「美声大祭司」。她建立了自己的,无人能及的曲目。二〇一九在慕尼黑的告别演唱,观众起立鼓掌五十分钟。乐评人强调她的丰富、深刻,深怕不小心让她被误认为只是炫技者。

而我,宁愿觉得她代表的就是绝对的美。那无法定义,却人尽皆知的美。面对稀世佳人,我们的倾慕毫无理由。而自以为是地找到些理由。绝对的美有无限的诠释可能。从清澈的眸子看到干净的灵*,光洁的面容看到无瑕的德行,眼波中有多少慧黠,微笑中有无穷深意。美,就够了。

我在网上看着她一九八三年在慕尼黑的独唱会。那年轻纯真的脸,有些腼腆不自信,又因为听众热情的掌声而开心放心的微笑。从音响里传来的声音不象是真实的,让人怀疑经过了什么技术的操弄美化。但我知道,在歌剧院里,就站在我们面前,从一个真实的人身里溢出来,却像是从天而降的她的声音,比音响中还要动人百倍。

沈从文给张兆和的情书:「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我幸运地在格鲁贝洛娃最好的年龄,遇见过那一只夜莺。也因此有了自己最美的经验。而在四十年后,纵览她的一生,与我当年的记忆对话。

作者简介

金庆云(声乐家台湾师范大学音乐系、音乐研究所退休教授)

本期编辑: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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